2022年初，俄烏沖突硝煙彌漫，許多人卻將目光投向了德國。當德國隨美國起舞，向俄羅斯揮起制裁大棒時，許多人開始為德國的能源供應擔憂。畢竟，制裁自己的“奶媽”(俄羅斯是德國最大的化石能源供給國)，若不是臥龍鳳雛運籌帷幄，誰也走不出這步“大棋”。

2022年還是德國核電的臨終之年，按照德國的棄核計劃，德國將在2022年底關閉國內最后三座核電站，成為無核電國家。想著曾經的核電大國與核電絕交，世界核電人都不免唏噓。而俄烏沖突給德國造成的巨大能源壓力，讓人們覺得德國核電似乎還有一絲存活希望。

然而，3月8日，德國經濟和環保部長宣布，德國將按計劃于2022年底關閉所有核電站，徹底宣判德國核電死刑。

德國人為何一心棄核，是底氣十足，還是無奈之舉呢?
 

作者 | 何方 編輯 | 薛夢
 

德國棄核完全是政治原因

德國曾經是世界上最早發展核電的國家之一，也曾經是世界上技術領先的核電大國。德國西門子公司長期與法國合作研發先進核電技術，歐洲三代壓水堆EPR也是德國共同研究的。而一直到今天，西門子依然是世界上重要的核電設備供應商。

核電曾經是德國最重要的清潔能源，在20世紀80年代末，核電一度占到德國總電力的32.4%。

但是德國影響力最大的政治勢力——德國綠黨一直采取各種極端形式反對德國發展核電。綠黨的阻擾讓德國的核電企業戰戰兢兢，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德國核電長期優秀的運行業績;另一方面，綠黨不斷在政治上對核電施加阻礙措施，阻礙德國核電發展，甚至造成個別德國核電站建成后無法投產的事件。

2011年，以西門子完全退出核電行業為標志，德國開始在棄核的路上一路狂飆。

棄核，德國人本來不擔心

棄核的同時，德國開始大力發展以風電為主要形式的清潔能源。下圖是德國低碳能源占比的變化圖，從圖中我們可以很直觀看到，德國棄核后，一直再走用可再生清潔能源替代核能的路線。

德國能源結構變化動圖截至2021年底，低碳電力已經占到德國總電力供應的58.3%，已經接近核電在法國清潔能源中的占比。可以說，低碳清潔能源已經基本上消除了德國棄核對電力供應造成的影響。

圖片說明：德國擬立法要求所有新建筑安裝太陽能電池板

目前，全球氣候變化是全球問題，碳達峰、碳中和、碳交易等已經成為國家與國家間競爭的重要方面。而德國的能源戰略，著眼環保，著眼未來，已經遠遠走在了世界前列。從這個角度看，德國棄核，其實是一盤大棋。

德國的清潔能源發展戰略，其實已經為未來的能源科技競爭奠基，如無意外，德國未來將在世界清潔能源競爭中獲得先機。

但是，意外偏偏就來了

德國和中國的化石能源結構比較相似，都是多煤炭、缺石油和天然氣的情況。德國電力中目前40%的電能，依然要靠化石能源。目前，俄羅斯是德國最重要的化石能源供應國。德國石油98%依靠進口，34.1%從俄羅斯進口;德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氣進口國，其中55%從俄羅斯進口;德國在2018年因經濟原因淘汰硬煤開采后，煤炭全部依靠進口，其中從俄羅斯進口45.5%。俄羅斯是德國名副其實的奶媽，用自己的熊奶哺育著德國的經濟。同時，德國進口的天然氣，其中有近一半是用作再出口，也就是說，天然氣產業也是德國經濟的重要產業。德國經濟與俄羅斯能源高度捆綁，俄羅斯和德國在能源方面是互信的，正因為如此，德國才頂著美國的壓力和俄羅斯修建了“北溪二號”天然氣管道，德國才會在國內不建任何大型的LNG天然氣站。但俄烏沖突后，德國主動挑起的制裁讓一切都變了。制裁自己的“奶媽”，這回德國又像棄核一樣，政治正確主宰了理性。

德國雖然嘴上說通過進口多樣化，建設大型LNG天然氣站等措施，逐漸擺脫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，不過從目前的情形看，德國雖然嘴巴厲害，但身體卻很誠實，依然在大量進口俄羅斯能源。

德國真的不想重啟核電嗎?

很多人以為，重啟核電就像重新生火一樣簡單，但實際上，一旦開始棄核，德國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。首先，由于西門子等核電巨頭放棄核電，德國核電已經沒有可靠的核電設備供應商了，核電站到了服役期限，缺少關鍵零部件，只能關閉。其次，棄核政策實施意味著核電人才培養的停滯，當核電人才隊伍不斷萎縮時，即使想重啟核電，也找不到合格的;再次，核燃料的生產是一個產業鏈，一旦沒有新的燃料訂單，這條產業鏈也將慢慢凋零。想重啟核電，沒有核燃料供應也只能望堆興嘆;最后，核電的安全監管十分嚴格，關閉的核電站想重啟，必須要經過嚴格的審核，而一個核工業已經凋零的國家，已經很難有能力重啟一座核電站了。德國的棄核，廢棄的不僅僅是肉眼所見的反應堆，而是一整個產業鏈，包括產業鏈上的人才。

因此，不管德國人想不想重啟核電，失去了核電產業鏈，德國人除了咬牙棄核，根本沒有回頭路可走。

我們能從德國身上學到什么?

有人說俄羅斯在國家戰略上給中國做了兩次“大體老師”，其實類似的，德國的能源戰略，也是現身說法向中國演示“跛腳”清潔能源戰略的脆弱性。實話說，德國的新能源戰略本身是正確和成功的。有德國的成功例子在先，我國發展新能源的戰略應該持續下去。然后再說核電，回想德國在上世紀80年代末32.4%的核電占比，如果德國不棄核，那么德國如今已經讓90%以上的電力變成了清潔能源。再說產業鏈，一個產業鏈建立起來很難，但廢掉產業鏈卻很容易，輕易廢棄一個產業，實際上等于自斷左膀右臂，開弓沒有回頭箭。屈服政治正確，廢棄前沿科技產業鏈絕不可取。

回到核電，核電的清潔能源屬性不應該被歧視，而應該被重視，這是我國應該從德國棄核身上吸取的深刻教訓。